一
方士谦的记忆力一向都是个谜。
说好吧,他记不住第二天的训练任务,也记不住比赛前三十分钟刚说好的战术策略,但说不好吧,方士谦又对他幼儿园小学时谁抢了他一根笔一块糖记忆犹新,对王杰希当年是怎么压迫他的事记得比前一天晚上吃了什么都清楚。
说他短时记忆不佳也不准确,关于王杰希的坏事糗事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方士谦每一件都记得清清楚楚,但王杰希请他吃过饭喝过水他从来不记得,总之就是典型的记坏不记好。
每天记住一点重要的,忘记点不重要的。
这叫更新,王杰希说。
每天记住一点别人好的,忘记点别人不好的。
这是豁达,王杰希又说。
王杰希一心劝方士谦向善,方士谦却不听,王杰希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方士谦记他好也罢,记他坏也罢,只要还能记得他是王杰希是他队长就行,就怕哪天方士谦把他是队长都忘了。
二
好的不来,怕的来。
在某一天清晨,王杰希一觉醒来,就看着方士谦坐在他床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问,你是谁阿?
鉴于方士谦之前有过装病装死装花吐症的前科,王杰希对此的第一反应就是方士谦又在和他开玩笑了,条件反射地就回了一句,我是你父亲。
方士谦答曰,我还是你大爷呢。
三
王杰希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方士谦在前一天骑车被撞,哪儿都没磕到,哪儿都没外伤,却唯独磕到了头。
当时就恍惚了一下,方士谦也没在意,很心大的该吃吃该睡睡,靠着他那混乱的记忆力把这件事忘到了九霄云外,还在宿舍里问王杰希还记不记得第三赛季他装鬼吓他的事。
副队有病,身为队长的王杰希也不能坐视不管,当天就带方士谦去了医院,好好查了查脑子。
不查不要紧,一查完了,真失忆了。
四
虽然方士谦本来就活得糊里糊涂的,该记得的东西什么都不记得,但他要真失忆了也还挺麻烦的。
关于他们那种相互厌恶却因为有和战队的契约而不得不捆绑在一起的关系方士谦记不记得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他关于荣耀的操作,关于战术的理解,关于战斗的经验,关于他所拥有的亲情、友情…
关于和他的那些羁绊那些回忆嘛…王杰希想,时间还长,再重新留下就好了。
好在医生告诉王杰希说失忆是暂时性的,大概一个星期就会恢复,知道对比赛不会有影响后,王杰希的心放下了一半,再听着方士谦问说大小眼你叫什么阿时,脑中也生出了几个新的灵感,趁着失忆,给他改改人设塑造一个全新的方士谦又有何不可。
五
失忆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阿!
至于开谁的心就不一定了。
回微草的路上,王杰希就说“知道我叫什么吗?”
方士谦摇摇头。
“那你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方士谦继续摇头,一脸茫然。
“这也难怪,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认真听,我时间不多。”
方士谦打起精神,认真倾听。
“我们是父子关系,我是从距今二十五年后的时空穿越过来的,在那里,你比现在孝顺。”
方士谦一脸黑人问号。
“穿越的时限到了,我很快就要回去了,你要听话别让我寒心。”
方士谦只是失忆,他也不是傻,面对戏很多的王杰希,方士谦说“你有病吗?”
六
“我叫王杰希,是微草战队的队长。”
“你是微草战队的副队长。”
“我们是微草正副队的关系。”
“微草是第五赛季的冠军。”
“顺便一说,百花的讨厌你,霸图的看你难受,蓝雨的在追杀你…”
方士谦眉头一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他说,你等等,莫非全联盟都讨厌我?
王杰希点点头,是,不信你问袁柏清。
被无辜卷进话题中心的袁柏清先看看眼神中充满震慑力的队长,再又看看自己眼神澄澈很无害的师父,挠挠头说“倒也没那么…”
方士谦第一次知道自己被讨厌,神情失落,说,那就没人喜欢我?
王杰希拍拍方士谦的肩,说,有啊,我。
方士谦眼前一亮,说,那我们的关系除了是正副队关系外,还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吗?
王杰希继续点头,是,不信你问袁柏清。
刚想离开的袁柏清不情不愿地走回来,说“是阿,你们…经常一起吃黄瓜…”
方士谦对于了解自己曾经的每一点喜好都很兴奋,拉着袁柏清说,哎呀没想到我之前喜欢吃黄瓜阿!
袁柏清地瞥了眼正怒目盯着他的王杰希,小心翼翼地说“你们…还经常一起喝牛奶…”
“看来我们关系真的很好。”方士谦手一伸搭上了王杰希的肩,王杰希附和说着他们之前是饭友,并在方士谦看不到的地方用口型告诉袁柏清晚上去加训。
七
方士谦对王杰希的嫌弃还没能深入骨髓到成为本能的程度,只是轻易被王杰希忽悠几句,方士谦就认了王杰希的好身份,决定信了王杰希是匹好人。
王杰希确实对失忆中的方士谦不坏,陪他吃饭陪他洗澡上厕所给他解释关于荣耀的各种问题…
让失忆中的方士谦每天都过的很开心。
以前王杰希没觉得,现在他才发现方士谦真的是个很容易快乐的青年。
吃到喜欢的炸鸡披萨他高兴。
洗完脸照镜子看自己今天怎么这么帅时也高兴。
听到微草有妹子蓝雨没有也能笑出声来。
失忆真好阿,能把天天不高兴的人变得开心起来,王杰希想。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你在我旁边,我就特别高兴。”方士谦说。
王杰希一愣,趁此契机,方士谦从他碗里夹走了一个鸡腿。
八
对王杰希来说,仅仅让失忆状态中的方士谦不再讨厌他是远远不够的,趁此机会让方士谦成为微草杰希教的忠实教徒才算达成目的。
这个目标任重而道远,王杰希却在努力实现着。
但在微草众队员眼中,最近的王杰希就像个传教士,天天都在孜孜不倦地积极给方士谦传道布教。
每天,方士谦除了日常的恢复性训练外,额外的加训就是看之前微草比赛视频集锦,他看魔道学者一扫把拍向战法,看魔道学者踏光而行把熔岩烧瓶准确扔到拳法家头发,看魔道学者像火箭一样直直冲向术士…
最后发出一声感叹“队长可真厉害。”
在方士谦说完后,战队里的气氛一度陷入沉默。
方士谦踩人的技巧很厉害,捧人的时候却也不遗余力,像是现在,队长可真厉害就只作为一个引子,接下来他又说王杰希为人谦逊友好,年纪不大却成熟稳重很有担当,实在是人间瑰宝,不可多得的人才。
“反正我喜欢王杰希。”
王杰希对此表示欣慰,方士谦终于脱离了低级黑,变成了他的脑残粉。
此刻方士谦正指着论坛上的一个题目为【王杰希是被下蛊了吗?上场失误那么多?】的帖子,撇了撇嘴,很不认同“发帖这人有病吧,王杰希上场打的很好了。”
袁柏清在旁边强忍着没有开口说话,失忆真好,自己前几天发的帖子自己都忘了。
九
王杰希这个人呢,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记吃不记打。
他和方士谦正好相反,在他们刚认识的那年,方士谦只要勉勉强强地跟他说句加油,王杰希就能把他之前的那些【别输的太难看】【你得给我尽力而为!】【你要格外努力】之类的话都忘掉。
因此当王杰希听到方士谦说我喜欢王杰希时,他几乎都产生了错觉,认为他和方士谦打从一开始就是相亲相爱的正副队。
失忆真好,王杰希接过方士谦给他买的饮料零食想,能让他也跟着一起开心起来。
十
又是一个清晨,王杰希醒来时,方士谦坐在他床头,正在玩手机,看他醒来后,放下手机笑了。
“哟,醒了?眼睛又大了不少阿。”
一听这个语气,王杰希就知道方士谦又回来了。
“恢复记忆了?”
“是,但上周的事我也都记得。”
“…都记得什么?”
“记得你占我便宜。”
“……”
“记得你说我们是朋友。”
“……”
“也记得我喜欢你。”方士谦说这句的时候又笑了一下,和失忆时一样开心。
“都忘了吧。”
“忘不了,这就是既定现实。”方士谦说“我就是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