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级英雄

 

一

叶修再看见方士谦是在王杰希的婚礼上。

叶修一手搭在椅背上，叼着一根没点着的烟，看那边作为伴郎的方士谦替王杰希挡酒，挡的不管不顾的，王杰希都皱了眉，他还逞强着，说着没事没事，脚步却早已虚的不行，叶修远远旁观都替他心惊，暗暗倒数他还有几步才会倒下。

好在方士谦不愧是出过国的人，喝过几瓶洋酒，酒量比起叶修来说好的不止一星半点，几杯白酒根本不再话下，足够他支撑着神志，从王杰希身边一步三晃地走到叶修这边坐下。

方士谦落座后，就拿走了叶修嘴边的烟，放进自己嘴里叼着，叶修无心和酒鬼计较间接接吻的问题，准备再从烟盒里磕出了另一颗烟，拿了一半他听见了方士谦的说话声，他说他发现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姑娘…

“但老叶你不能喜欢她。”

叶修认为眯着眼睛一脸轻佻的方士谦绝对是喝醉了，他在放任方士谦这么说胡话撒酒疯和叫辆车把方士谦送回家间犹豫了下，最后叹口气，伸手过去揉了把方士谦的头发，问了句为什么。

 

二

人都是会变的这话没错，一日不见就如隔三秋，当刮目相看。

而相比起其他一二赛季出道的老哥几个，方士谦无疑是其中变化最大的一个，叶修十年前嘲讽，十年后也依然嘲讽，韩文清十年前吓人，十年后也依然吓人，而方士谦呢，十年前只围着林杰转的高冷小少年，如今却变得左右逢源，堪比已经当上联盟主席的喻文州。

直到现在，叶修都还记得在第二赛季他初见方士谦的场景，那时嘉世已经夺得一冠，微草也是新起之秀。

微草的那个新人治疗方士谦早在赛季之初就成了全联盟的焦点人物之一，之前电竞之家用了一整个版面来介绍方士谦的操作和意识有多出众，双治疗角色的轮换又有多出其不意，叶修比赛的时候就对他起了兴趣，纯属战略层面的，嘉世当时的治疗挺普通，尽职尽责，不会拖他后腿，但也不算出众，说叶修当年没想撬墙角的心是骗人的，人才在荣耀初期当然是多多益善。

那场比赛最后是嘉世赢了，赛后握手时，叶修特意留意了防风的操作者方士谦。

方士谦当时走在队伍最后，他个子挺高也挺瘦，头发短短的，一身的少年气，叶修看见他的时候觉得他真不该来打荣耀，他更适合出现在篮球场上，他的脸不适合反射着电脑屏幕的光芒，只适合被阳光笼罩。

看到方士谦本人之后，叶修不知不觉中，就又对他多了点想法，匆匆和前面的人握过手，就跑到方士谦面前，伸出了手。

“打得不错。”叶修说，不是垃圾话，完全出自真心实意。

按道理来说，面对叶修这种荣耀顶级大神，小新人们不说膜拜，多少也对他带点尊敬，而不是像方士谦这样，就只特别酷地撇他一眼，然后就跑过去追上了林杰。

即使未来见过了周泽楷吴羽策又见过了莫凡，叶修在此后的若干年间仍执着的认为方士谦才是全联盟最有个性的人。

 

三

叶修一直以为方士谦除了和林杰恩恩爱爱对谁都这样，这也不算他在臆测，光是他看见的，方士谦对林敬言对张佳乐，包括对韩文清都是一样，爱答不理的，一点都不友善。

叶修也怀疑过林杰和方士谦的关系，猜测他们在同队队友之外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关系，见不得见得人另说。

但好像还真没有，第二赛季一结束微草就开了新闻发布会，说要王杰希接任微草队长的职务。

叶修是看的网络转播，离了林杰的方士谦满脸的不开心，看上去不是很能接纳新来的小队长。

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战略上的考虑，叶修对王杰希未来的悲惨冷遇都有点幸灾乐祸。

事实和他想象的却不太一样，叶修本以为方士谦对王杰希会比他们都更冷淡，但方士谦讨厌微草新队长王杰希没错，可他表现出来的也只是细数王杰希每一场的失误，给王杰希起外号，在群里匿名黑，在网上发帖黑，再絮絮叨叨地说王杰希你还要再努力。

怎么看方士谦对王杰希的所作所为都和那种刻意要吸引喜欢的人注意的小男生没什么区别。

看着方士谦一口一个王大眼你知道你错哪儿了吗地追着王杰希，叶修愈发觉得有点不满，刚刚方士谦在经过他时，就朝他点了个头，话都没说上一句。

这不就是差别对待嘛！

 

四

方士谦是个慢热的人，不熟的时候方士谦总一脸的你丫谁阿，熟了之后就跟你勾肩搭背的见谁都说这是我哥们儿。

隔了没两年叶修就改变了他对方士谦的看法，方士谦从一个见面不打招呼的性格少年，变成了个老远就叫着老叶晚上一起吃个饭阿王杰希请客的好客青年，叶修不知道这其中王杰希起了多大作用，但对于那个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我请你吃扫把】的王杰希来说，方士谦的这种改变显然不是良性的。

方士谦和他由不熟到熟的过程说起来也不是纯粹的偶然事件，也经历了不少人工操作，像是套王杰希的话制造巧遇阿，像是套王杰希的话投其所好阿，像是套王杰希的话联手方士谦一起黑他阿，在感慨王杰希的话真好套之余，从没特意想和谁交朋友的叶修也还蛮有成就感的。

既然成了朋友，那么除去比赛时的见面，赛后他们时不时也要见一面，微草主场的话就在B市见，王杰希请客，嘉世主场的话就在H市见，王杰希从不奢求叶修能请客，比赛一结束就跑。

而留下来的方士谦是那种标准的观光客，每次一到H市就缠着叶修陪他去西湖玩，叶修在H市那么久，自己都没去过西湖，却还要拖着一双疲惫的双腿，陪着方士谦从白堤走到苏堤，给方士谦指哪儿是雷峰塔。

方士谦也领情，知道能情动叶修这尊大神不容易，心甘情愿地请叶修吃饭，并许诺以后叶修来B市时他一定陪同去逛故宫颐和园。

叶修一听连忙让他打住，说这份心意他领了，方士谦你给我买包烟就行。

方士谦比叶修想象的大方的多，说买一包他却买了一条。

叶修深受感动，让方士谦留下陪他抽两颗烟再走，方士谦也比他想象的听话的多，真就留在那儿乖乖陪着，于是两人一个默默的抽烟，一个默默地在旁边等着，方士谦后来等的似乎有点无聊，突然问叶修抽烟有意思吗？

“来一根？”叶修抽出根烟递到方士谦面前。

方士谦看着那颗烟，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经历什么心理斗争，叶修都能看到他脑中天使和恶魔的对抗。

之后方士谦还是接了过去，学着叶修的样子用食指中指夹着，闻了闻，问“只抽一根不会上瘾吧？”

叶修笑笑“放心，你不想上瘾的话抽多少都不会上瘾。”

“哦…”方士谦这才把烟放进嘴里，叶修懒得掏打火机，凑过去直接给他点上，看着叶修逐渐放大的脸，方士谦条件反射地吸了口气，正好吸了一嘴的烟，呛得不行，用手撑着膝盖弯着腰咳嗽了好半天。

叶修就在他旁边拍着他的背说方士谦你行不行阿。

方士谦摇摇头，咳嗽地眼睛里都闪着水光，他抬头看叶修，表情无辜“我就想试试…没想到这么呛…”

方士谦这点很有意思，乍一看像是个小刺猬，浑身都有防备，却也出乎意料的乖，叶修在前期调查中得知方士谦除去走了电竞业这条路，其他时候都是乖宝宝，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架，成绩也中等偏上过得去，连早恋都没有过。

“那你怎么会想来打职业？叛逆期？”

不知道是不是尼古丁容易让人产生装B的心情，方士谦叼着烟望着远方，特深沉地说，

“还真不是，我当时就觉得如果我打下去的话会后悔一辈子。”

两个人在一起抽烟就很容易聊点心里话，叶修就在那天跟方士谦说起自己的家庭，说起自己对荣耀的爱，再又说起苏沐秋，叶修的情绪变得消沉了下去。

方士谦不太会安慰人，听叶修说起这些不为人知的过去也只会傻站在那儿看着他，手僵了好久才抬起来拍拍叶修的肩，说“老叶，过去的都过去了…”

叶修一向觉得这种安慰话有点假，但看着方士谦眼中的担忧，叶修第一次认同了这句话，说“是阿，人生的路还很长呢。”

 

五

私下见面的次数多了，叶修几乎都要觉得方士谦把他当朋友了。

之所以有这个几乎，是因为前一天叶修还在QQ上祝他决赛顺利，一个小时前看完直播的叶修还恭喜他再度拿起冠军奖杯差一点就追上他了，一刻钟前叶修还想约他夏休期见个面约个饭之类的，结果一分种前他就听到了方士谦退役的消息。

得了冠军后就退役这在职业圈不是没有先例，像是吴雪峰，走的就毅然决然的，毫不留恋，出国之后和叶修的联系都极为有限，但方士谦不同，第二赛季出道的他现在23岁，正值当打，配合王杰希再拿个冠军也不成问题。

叶修就不明白他那么急着退役干嘛？没看韩文清都和他都还在场上拼搏着呢吗？

难道他是怕了？怕现在就是他职业生涯的顶点，未来就只会开始走下坡？叶修皱皱眉，他知道方士谦不是这样的人，方士谦是情绪化，但心理素质还不错，自己失误了就道歉说对不起，被人黑了就骂回去，比赛输了就说下次再来，他根本不怕失败，但他也不怕被指责被质疑被遗忘。

叶修想他才更怕，他怕方士谦也像吴雪峰一样毫不留恋的离开，以后只在荣耀史上留一个治疗之神的名号。

后来叶修用苏沐橙的手机给方士谦打了个电话，一晚上了，微博论坛到处都在讨论方士谦退役的事，大家众说纷纭，有人说他能力下滑，有人说他就是见好就收，有人说他在微草收到不公平的待遇，而方士谦自己说，也没什么，我来一趟，拿了两个冠军，够了。

叶修不知道说什么，就说了句恭喜，又说了句以后常联系。

 

六

方士谦退役退的突然，全联盟事先知道的怕也只有王杰希一个人。

知道方士谦退役去向的也只有王杰希一个人。

叶修心里说着不公平，却还是天天大眼长大眼短的找王杰希套话，并感叹王杰希长大了话真不好套了，想问话得先去当个boss被微草刷个够。

 

七

二期的那几个，孙哲平阿，张佳乐阿，林敬言阿，有一个算一个，都和叶修关系不错，就属于一找到机会见面，众人嬉笑怒骂，营造出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谐景象。

除了方士谦这个小青年，退役之后就销声匿迹，孙哲平退役之后还显得没事打打挑战赛，张佳乐和林敬言更是还在霸图发光发热，而方士谦除了王杰希和谁都不联系，仿佛再不涉足荣耀圈。

第十赛季全明星周末前夜，叶修还旁敲侧击地找王杰希问过，问他荣耀十年这么大的事，某位退役大神就不打算来凑凑热闹，看一看吗？

这句话像是给了王杰希启发，他沉思了一会，像是认同了叶修的提议，很快就出去打了个电话，再回来时，脸上是被极力按捺着的激动。

“他说来。”

叶修表面淡定，内心风起云涌。

“我还挺想他的。”

叶修皱皱眉，以他对微草正副队的了解，王杰希能说出这话纯属天方夜谭。

方士谦可能暗恋王杰希他有心理准备，可这单向箭头什么时候变成双向了？

王杰希不知道叶修在想什么，又继续往下说。

“毕竟从他第三赛季离开微草后，就再没见过了。”

话说到这儿，叶修怎么都听出来了，王杰希嘴里这人不可能是方士谦。

“你说谁呢？”

王杰希也一愣。

“林杰队长，你又说谁呢？”

叶修在说与不说之间挣扎了一下，还是交代了。

“方士谦。”

王杰希听到这个名字有了短暂的疑惑，然后说

“他不来，他嫌人多。”

这确实是方士谦的原话，只是后面还有一句王杰希没好意思说出来，那句是，况且我一看见你就烦。

叶修挺失望，甚至有点想快递给方士谦一张VIP的票让他过来看比赛，不，主要是让他看看君莫笑的英姿。

既然事已至此，叶修也就不藏着掖着的了，让王杰希再给方士谦打个电话问问来不来。

“他不会来的。”王杰希说。

“这可是我时隔两年后的复出，他就不想知道一下第十赛季的冠军队吗？”

王杰希对于冠军队一词不置可否，只觉事情有点怪叶修有点烦，恐怕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阴谋，可他也没想那么多，干脆当着叶修的面又给方士谦打了个电话。

叶修就在旁边听着，觉得每一秒都让他紧张。

“全明星周末你来吗？”

方士谦在那边打着哈欠“不都跟你说了不去吗。”

“叶修让我问你的。”

“叶修阿？”方士谦轻笑一声“那更不去了。”

王杰希看着叶修，一脸我跟你说什么来着你就算是荣耀教科书是大神他也不care的表情。

 

八

口嫌体正直的方士谦最后还是出现在了全明星周末的现场，他人退役了还把自己当大神，裹得严严实实的，口罩墨镜一应俱全。

“他还把自己当明星了…”叶修听见王杰希说。

叶修当时正和王杰希待在一起，王杰希看见方士谦时朝他招招手，方士谦倒是听话，像个召唤兽一样，被王杰希召之即来。

“你不是不来吗？”王杰希问。

“我高兴，”方士谦看眼叶修又说“老叶你可真行，真组个了草根队阿。”

“我们三个全明星呢好么？”

“厉害。”

“那是，我们可是冠军队。”

时隔多日，又听见方士谦的声音，叶修有点感慨，忍不住都想感谢作为这次主办方的霸图，而更让他忍不住的是，他现在很想摸摸方士谦的头，和他多说两句话，最好还能抱他一下。

叶修觉得自己记忆力特好，他还记得方士谦退役时开新闻发布会的样子，他知道方士谦脸瘦了点，腿也比以前更细了，穿条休闲裤，腿还在裤腿里晃荡着。

后来要他上场时，叶修都还有点舍不得，怕他这一转身，方士谦就又消失了。

幸好，他退场后在选手通道外又碰上了方士谦。

方士谦站外面抽着烟，比他第一次抽的时候熟练多了，甚至还是他主动凑过去给叶修点的火。

“老叶，这两年够累的吧？”

叶修愣了一下，方士谦眯着眼睛望天“真不容易。”

叶修这段时间一直绷着那根弦，早忘了什么累不累，被方士谦这么一说，那种疲惫感一下都涌了上来，他确实很累。

 

九

第十赛季后方士谦留在了B市，叶修也退役了，他们时不时就约个地方见个面，有时候还叫着王杰希孙哲平他们，有时候就他们俩，方士谦喝酒，叶修喝芬达，边吃边喝边聊天。

他们开始还总围绕着荣耀的那些人那些事说，后来话题开始发散，方士谦总在背后吐槽王杰希，叶修也抱怨他家的傻弟弟竟然怂恿父母让他去相亲。

方士谦笑着说到岁数了荣耀教科书都逃不过相亲。

叶修反问道，哟，这么说治疗之神逃过了？

方士谦一摆手说，我跟家里出柜了，还行，开始被说了几天，后来就好了。

叶修试探着问了句，你喜欢大眼儿阿？

方士谦摇摇头，你那么喜欢给人当儿子阿？

叶修又问，那是谁？

方士谦答，你也认识，你猜吧。

叶修想想指指自己说，是我吗？

方士谦有点喝多了，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就暧昧的笑说，你就猜吧。

 

十

叶修撑着头，看着方士谦，还是没想出该怎么处理他。

王杰希今天结婚，是别指望他能帮忙了，至于其他人嘛，叶修环视四周，那边黄少天和张佳乐还在给王杰希灌酒，再看韩文清和张新杰的样子，显然也不可能帮他，叶修用食指蹭了蹭方士谦的侧脸，又问，为什么呢？

“因为我喜欢你阿。”

END